第33章_珍馐美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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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章

  盐镇离京都不远,不然仙游楼也不会有许多来自京都的吃客,来回一趟不过一两个时辰。

  孟深下了车,看一眼巍峨的城墙,缓缓走了进去。

  宣宁侯府位于荷花巷,与叶家只隔了两座宅院的距离,但叶家人丁兴旺,秦家却是早就凋零了。

  他站在侯府门口,看着那门匾出神。

  父亲去世之后,姑姑又远在鹤州,家中便只剩下继祖母,他,还有二叔一家。

  二叔是继祖母的亲生儿子,为让这儿子顺利的继承侯爵,继祖母与二叔合谋对他下毒手,说是去避暑,带他来到庄子里,却想取他性命伪造成一桩盗匪劫掠的案子。

  幸好他有个忠心的仆从,发现了端倪,让自己的儿子假扮他睡在床上,然后将他藏在暗处,打算偷偷转移。

  谁料到平日里极是慈爱的继祖母分外狠心,竟是使人纵了一场大火。

  那时,纵火的人都盯着那处厢房,以为他在里面睡着了,他才能趁乱逃出。

  失忆前,留在脑中的最后一个印象,便是那庄子里的熊熊大火了。

  他后来流浪了几日,在一个林子里遇到义父,被带回盐镇。

  发生这桩事情后,继祖母以为他死了,那爵位自然会落在二叔身上,岂料他的姑姑立刻从鹤州赶回了京都,请求炎武帝彻查。父亲是为保卫疆土而战死的,炎武帝很顾惜秦家,在命大理寺调查之后,终将案子告破,继祖母,二叔被处死,二婶带着孩子离开了宣宁侯府。

  他们都不知自己没有死。

  此后宣宁侯府便成了无主之宅,但姑姑不舍得它破败,留下秦家的世仆在此看守,每日打扫,一如往昔。

  这就是他的身世……

  孟溪一直希望他能想起来的身世。

  孟深驻足片刻,往集贤街走去。

  姑父章昀前年被调回京都,姑姑同一双儿女也跟随而至,后来表姐得太子喜欢,很快被封为太子妃。炎武帝赐下一座宅院,便是在集贤街。

  前世,他就是在这个时辰敲响了章家的大门。

  姑姑一开始不信他是那个侄儿,直到他说出幼时的事情,姑姑才抱着他痛哭。

  后来在姑姑家住了一段时间,中间提到孟家,姑姑说要报恩,他想到那个头脑不清,非得喜欢林时远的义妹,便马上回了盐镇。

  结果那个傻子竟是病得要死了。

  他不敢耽误,当夜就带她回京都。

  她睁着快要失去神采的眼睛看着他,吃惊的道:“哥哥……”她那时好像非常的冷,缩在他怀里,似乎他是她唯一的温暖。

  孟深的手快要拍到门上时,突然又缩了回来。

  他一旦跟姑姑相认,以后便会恢复宣宁侯的身份,他还怎么当她的哥哥呢?

  他以后就要住在京都,而她会一直住在盐镇。

  他当他的侯爷,她当她的厨子。

  不会再有夜晚教她写字的时候了,也不会再有她照顾他的一日三餐,他跟她之间肯定会隔了一道鸿沟。凭她现在对他的想法,哪怕知道他是宣宁侯,也会说,“义兄,你不用管我,我很好,你往后不必来盐镇了。”

  想到这里,孟深就觉得气闷。

  如果她真这么说,他有脸经常往盐镇跑吗?哪里像现在这样光明正大的!

  不……

  他不是要离开她吗?

  为什么此时想得都是她呢?

  孟深深吸一口气,又要敲门。就在这时,从侧门忽然抬了一顶轿子出来,里面传来少年清脆的声音:“走快点,别让姐姐久等,她要跟我一同用膳呢。”

  那是姑姑的儿子章云泽,看样子是去东宫探望太子妃章云慧的,孟深前世与他见过,这表弟极为的开朗,知道他是表哥时,时常要拉着他一起玩,将京都都走遍了。

  “你找谁?”少年从轿中看到了他,探头询问。

  孟深怔了怔,下意识道:“不找谁,走错路。”

  “哦。”少年又催促,“快点,快点!”

  轿夫立马走得飞快。

  孟深看着远去的轿子,好一会儿都没有动。

  …………

  不想今日竟有人来提亲。

  王氏看着镇上这位出了名的媒人,吃惊的道:“你说谁家?我怎么没听说过。”

  “不是我们盐镇的,是蔚县的张家,家里有上千亩良田呢。”

  那可是地主,王氏心里喜滋滋的:“那人怎么样?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家阿竹的?”她正好也想给女儿定亲,谁想到好事自己送上来了,还不用自己费劲。

  “百里挑一,文质彬彬也像书生,至于如何知道,听说是在集市遇到你们家阿竹了,他看了十分喜欢,就使人打听到你们孟家。这不就让我来问问吗,如果你们觉得可行,那就见一见,如何?”

  这媒人不像别的媒人,喜欢胡说八道,都是有一说一的,故而在她手里成双的很多,王氏道:“行,晚上我跟家里商量了再来回你话。”

  “那我等着你。”媒人告辞。

  等到孟方庆从地里回来,王氏就把此事告知。

  都知道那媒人不骗人,孟方庆也答应,然而到孟竹那里,却遭到了强烈的反抗。

  王氏差点把碗都摔了:“死丫头,你为什么不看?看看有什么?啊,你马上都十六了,还不想定亲呢?媒人说了,小伙子长得端正不说,家境也殷实,你有什么不满意的?你别以为自己会做个糕,就想着攀……你该不会想当官夫人吧?你趁早别做梦!”

  孟竹恼道:“谁要当官夫人了,我,我是……”她有苦说不出。

  “哎呀,好了,都别吵了。”老太太揉着太阳穴,“阿竹,也不是非得定下来,你看一看,不喜欢你娘不会逼你的。”

  “祖母……”

  只有孟溪知道孟竹为何这样,她想一想道:“大伯母,你先别说了,你给阿竹一些时间可好?我替你劝劝她。”

  侄女儿开口了,王氏倒是要给面子。

  毕竟孟家的好日子都是孟溪带来的,她哼一声:“也罢,那就等到年后,要说不出道理我可不依她。”

  王氏狠狠瞪一眼女儿转身走了。

  孟溪把孟竹拉去说话:“其实看看也没什么,到时你就说看不上不就好了吗?”

  “可我一点不想看别人,”孟竹叹气,“我心里怎么装得下……”说着脸红得要死。

  孟溪道:“如果是这样,那你得试探下他才行,他有意便好,无意,你总不能强求吧?我也不是让你嫁给张家的公子。”那张公子是孟竹前世的丈夫,孟竹是为聘礼钱嫁过去的,这世肯定不会愿意,“你可以再看看别的。”

  孟竹咬了咬唇,心里有点难受。

  如果他真的无意,她该怎么办啊!

  等到第二日,孟竹打扮妥当,用了新买的口脂便去集市了。

  如预料中一样,她款款而来。

  余靖站定了看她:“又来买菜?”

  小姑娘唇色粉粉的,好像树上的樱花,平添了几分娇媚。

  孟竹低声道:“嗯,你又来巡街?”“是,”余靖问,“今日打算买些什么?”

  “要买好些,恐怕提不动,”她声音更小了,手指紧紧捏着竹篮,鼓足勇气道,“你等会能帮我吗?”

  “不能,”他道,“我今日不顺路。”

  孟竹心里咯噔一声,差点红了眼睛。

  难道说,他其实对她没什么意思?之前真的只是顺路,帮一帮她?她嗯一声:“那,那好吧。”

  提着篮子擦过他肩膀,她走入集市。

  可就在这瞬间,她平常的泼辣又回到了身上,如果就这么懦弱的走了,她就会永远失去这个机会。就算余靖真的对她无意,她却不能什么都不做,反正已经都假装偶遇这么多回了,何妨试一次呢?如果他什么反应都没有,往后她也不用过来。

  这样也不会太丢脸的。

  孟竹忽然转身,跑到余靖身边,飞快的说了一句:“余捕快,有人,有人来我家提亲了。”

  “嗯?”余靖一愣。

  孟竹却不好意思再说,急忙又跑掉了。

  回过神,余靖才发现她说了什么,忍不住笑出声。

  孟竹买完菜出来,并不见余靖的影子,她十分惆怅,可能他真的不喜欢她吧。

  后来几日,她都提不起什么劲,倒是郑秀梅学会了做糕,比孟竹还要勤劳,两个人加起来能做四五百个。晚上,光是孟方庆与孟奇夫妇都不够,孟竹便又随他们一起去卖糕。

  可即便挣再多的钱,她也高兴不起来。

  眼看着就要过春节了。

  孟溪早上起来,去孟深的屋子里看了看,擦一擦桌子。

  好几日没人,上面容易积灰。

  她打扫干净,目光落在桌上的一碟罗纹纸上。

  这段时间义兄不在,她真的有点不习惯。

  不然每日早上,她会看着义兄吃早饭,他每次都会吃的很满足,晚上他会教她写字,有时候她会把一些琐碎的事情与他说说,义兄虽然嘴巴还是很讨厌,可每次说的话,没有一次不是向着她的。

  不知,他何时回来呢?

  如果太久,蒋夫子那里也会跟不上吧?说不定蒋夫子会生气呢。

  还有,年初三跟陈大夫约好了,怎么办!

  孟溪叹了口气。

  不过说起来,前世义兄也离开过一段时间,他们都不知去了何处,也许就是去了泸州吧?

  就是不知他哪儿来的钱,难道也是向谁借的,就跟那天的马车一样?

  孟溪走出去,带上门。

  来到酒楼的时候,就听到赵奇峰在恭喜十五师弟李恒。

  “师弟的菜也上菜谱了?”她问。

  “对,是一道八宝鸭,师父同意的。”

  “恭喜你,师弟!”孟溪笑,“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。”

  李恒红着脸:“是运气好。”

  “怎么会是运气呢?是你自己勤奋得来的。”赵奇峰拍拍他肩膀,“六师兄,八师兄过完年要去京都,正是需要人的时候,你可要更加努力才是。”

  汤俭有点不好意思:“我们这一走,你们更忙了,实在抱歉。”“六师弟不要这么说,师父同意二掌柜去开酒楼,便是打定主意让我们去帮他的,帮他就是帮师父,没什么差别。”那父子俩,谁还分谁呢?

  也确实如此,不然汤俭怎么也不会离开仙游楼。

  如果他们不主动,矫情一点,师父也会点他们的名字,不如就爽快点。

  说话间,李恒突然轻叹口气:“可惜十四师兄了,要是他不钻牛角尖该多好……”

  众人一愣,随即都很惋惜。

  看孟溪心情低落,叶飞青道:“不关你的事,谁都知是他咎由自取,只可惜师父对他的栽培之心。”

  说是这么说,然而也是她太迟钝了,她竟然完全都没有察觉。

  如今回想起来,也不是毫无端倪的。

  义兄总说她傻,有时候她确实是傻了点。

  “你哥哥的病可曾去看?”叶飞青忽然又问。

  “不曾,与陈大夫约了初三……原本想请师兄来家中吃顿饭的,然而我哥哥正好有事,只好往后延迟。”

  叶飞青笑:“吃饭算什么要紧的,我吃你做得菜还少吗?”她在仙游楼练习的时候,他时常吃到,也会点评。

  “不一样,等哥哥回来,还是要请你的,也是哥哥的心意。”

  “好,我肯定会来。”

  第二日,孟溪一起来,就看到孟奇拿着红纸找她。

  “阿深不在,我们家就你的字拿得出手了,快点写一副春联,我们贴起来。”

  已经是大年二十八了。

  义兄再不回来,便要错过春节。

  孟溪摇头:“不,还是等等吧,哥哥肯定会在年前回来的。”

  “也许他跟那个大儒一见如故,在那边过年了呢?”

  不会。

  怎么可能呢?

  孟溪道:“我都给他做了新衣了。”

  年前,他们每人都做了新衣服,孟深虽然不在,但她也知道他的尺寸,毕竟之前做过。

  孟奇看她不写,只好作罢。

  “那就等到大年三十吧。”

  “嗯,”孟溪笑着道,“我们到时候一起去集市,多买些东西回来,晚上吃拨霞供。”

  这拨霞供是众人围坐在风炉周围,等炉上汤热,便将蔬菜,肉片,菌菇等投入汤中,烫熟捞起食用。极其热闹,也极其暖,故而冬夜一家子吃拨霞供最为合适。

  “好好好!”孟奇一口答应。

  “用鸡汤做底。”孟溪道,“哥哥肯定喜欢吃。”

  孟奇听了心想,堂妹真的很想念堂弟呢,希望他年前真的能回来。

  等到年三十早上,除开老太太,一家子都去了集市,买了一大堆自个儿家里没种的菜,除了除夕要用外,也得屯着年初一,年初二用,因为这几天集市上基本没有农人来卖菜了。

  到家后,众人各自忙乎。

  孟竹择菜洗菜,孟方庆劈柴,王氏跟郑秀梅洗衣服洗被单,孟溪是准备写春联了。

  她心里真不想写,暗道义兄的字比她好看太多了,本来应该他写得,奈何他一直没回来。难道真的如堂兄所说,是跟大儒一见如故?还是……

  她心头一跳,会不会他是出了意外?

  这么一想,她指尖都凉了。

  义兄手无缚鸡之力,如果在路上遇到劫匪,怎么斗得过呢?他长得又像是富贵人家的子弟,而年前也许就容易出事,好些劫匪就指着抢些钱过年也说不定。

  她越想越慌。

  手一颤,一滴墨水落于宣纸上,很快化成一团黑色。

  就在这时候,外面传来孟奇的声音:“阿溪,阿深回来了!”

  这声音好像是一道光,将眼前的黑暗驱散,她扔下笔,飞快的跑了出去。

  不远处,义兄站在那里,穿着那身离开时的衣袍,宛如芝兰玉树一般,乃是她眼里最俊美的样子。

  “哥哥,”她疾步上去,拉住他衣袖,“我以为你……”她真以为他出事了!

  小姑娘仰着头看他,眼里满是关切。

  多么真实。

  不管她是怎么想的,觉得亏欠了他,却也是真心的关心他,孟深拉住她的手:“你以为我怎么了?以为我不回来了?”

  “嗯,我怕你出事。”

  他是出事了。

  孟深心想,他在京都待了这么多日,却始终没有办法不想起她,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,不管是吃饭时还是闲着时,她总是突然就浮现在脑海中,对着他笑。

  他只好回来了。

  他只好继续当她的义兄。

  不过,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。

  他感觉着掌心中小手的柔软,心想,他这次回来,也不是只想当她的义兄。

  就像之前留在盐镇,绝不是只为吃她烧得菜那么简单。

  他早该知道的,只是他不愿意相信。

  想着,耳边忽然听到孟溪后怕般的道:“你要是再晚上几日,我都不知道怎么跟陈大夫交代,都是叶师兄帮忙才能约上的。”

  是了,要去看病。

  孟深手指差点用力,想捏她的手指。

  但是……

  算了,扎吧!

  不管她请什么大夫,也看不好他的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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